【猎杀对决】鳄鱼之泪·间二(爬行动物)
(观前提示:新人第一次发文,因为个人执念想要写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作品,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欢迎提出建议,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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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长度共5890字,如果喜欢,请耐心看完,作者在这里感谢各位了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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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第三十年,基思·考恩亲手送走了弗兰克·格瑞维尔。
他用土黄色的破布袋将躯体装起,袋口套上麻绳用力一扎,一具人尸便刹那间成了条殷红的虫蛹。他手握绳端,将栽培自己长大成人的养父于身后拖拽一路,待走到那片鳄鱼沼边时,袋底的纤维被磨破出裂隙,正值早夜的微风将白蜡树群成片的阴影吹上大地。
他将袋口打开条缝向内窥去,那对蔚蓝的双眸直直回望着他。这木讷的眼神让他不知为何口腔中涌上一股凄苦的味道,而那瞳中倒映起的是临死之际的惊愕与头顶圆月的光。
老猎人被从中倒出来,那具因为年老而变得干枯黝黑的身体僵硬着趴卧在地,头颅则静静向左偏去。尸体被随后轻轻一翻,砸进池里时绽起幽绿色的花朵。须臾间,远处的水面如他所预料,耸起一座黑灰的丘,那缓缓靠近的姿态如堤坝般划出两片薄薄的河浪。浊风四起,乌鸟振翅,片刻后绿鳞的野兽从水中腾跃而起,那好似钢钳的巨颚撕咬住尸体的筋骨,旋转,紧接着再次沉入。
咸涩的泪滴进湖水,可那股满盈着背叛的血气与尸臭却并未被稀释哪怕一分。
父亲,这下便再没人能够找得到你。你答应过我——
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不会绊我的腿。
他穿上那件沾血的鳄皮衣,于心中暗暗说着,嘴角的那抹弧度比正午的阳光更为刺人。
“试试吧。”
基思·考恩从外头带回来的包裹里取出衣物,轻声嘱咐女孩换上。
艾拉·麦克沃斯不做回答,只是低头眨巴着睫毛,看她知更鸟般乖巧得点点脑袋后,男人起身,缓步推开木门后出了去。三分钟后,女孩身上取代连衣长裙的是一套绿褐的猎装。色调深邃的猎布缝制成蔓延的翠意,缕缕金发披散在肩头,如同绿泥地上生长的麦穗般赏心悦目。她第一时间只感到诧异,因为她不清楚为何男人会知晓她身体的尺寸,这衣服竟是如此的合身。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或许真的是长得过像,她的脑海中再一次映照起与母亲共度的过往。人的思念向来都无据可寻,来的如此轻巧,却又无比沉重不愿离开,正如离开旅馆前的那个缥缈的梦一样。仅是随意一触,纷杂的记忆便像是块块鹅卵石,渐渐铺成条暖春里无人的曲折小路。她向前忐忑得走去,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小丘上望见的,是母亲立于田野的背影。头顶奶酪黄的阳光在女人的裙摆上跃动,起舞,随即跳起,四周开满女人生前最爱的红茶花。她对着女人的方向高呼,女人缓缓回头,好似也在说些什么,但活泼的风却把女孩无比期盼的东西吹落一地。睁眼后,她只觉鼻尖一阵酸楚,不经意间,那对无水花朵般垂下的眼瞥见袖口内侧似乎写有串由金丝绣成的文字。她心情低落着,不报期待得伸手把袖口翻出,逐字读去,最后却只得无法自制的愣愣看着。
那句话很简单,但在女孩耳中如同炸雷般响。
只因其读作“致蕾贝卡·麦克沃斯”。
她急忙向门外之人询问起这副衣物的来源,对方闻声推门进来,随身携来的回答却让那颗年轻的心脏漏跳一拍。
“这衣服是我一个朋友所作。本来该给蕾贝卡,但你长得又像她。合适么?”
“很合适......母亲她...抱歉,我很喜欢。”她的声音忽然被压得很低很轻,像是白尾兔的脚掌踏过青草。
那话中含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恐惧,转瞬即逝,很容易被忽略。他并没听漏,那对耳朵跟老狐狸一样敏慧,但却装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微笑着感慨,现在的她跟以前的蕾贝卡如出一辙得漂亮,科尔姆看到了一定也会为此高兴。请问科尔姆是?女孩略略抬头。玛莎·科尔姆,他答,那是我遇见的最好的裁缝,这套猎装便是她制的。
“请问我能见科尔姆小姐.......”
她在此刻如同抓住另一颗救命的稻草,可话音未落,男人原本偏过的头转了过来,那对黧黑眼睛对上琥珀色的眸子:
“她和我们一样染了病。我们还有时间,但她,已经死了。”
那眼神锐的骇人。女孩先是一愣,随后声音颤抖得回句“对此我感到很抱歉”后便再没敢说话。没事,他说完斜女孩一眼,随后看向窗外的那颗即将枯死的油松,表情僵硬,如同石刻。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本该在早夜降临前离开,但不知为什么,女孩更好衣后,基思·考恩只是坐在那把矮矮的桃木椅上,牢牢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仿佛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只有眼皮因为疲劳而偶尔抽动几下。直至天彻底黑下后,他才跟旅店老板简单打了招呼,往艾拉·麦克沃斯窄窄的肩膀上披件斗篷,带着她头也不回得离开,从密尔顿镇向着东边一路骑马遁进夜幕。首日午夜之时,基思·考恩与艾拉·麦克沃斯正好跨出德克萨斯。他们在路易斯安娜边境线上枕着鞣制的兽皮,嗅着篝火里松木燃烧的气息,休憩在满是蚊虫和野鸟的荒郊野外。次日,空气又潮又闷,天还没亮,两人就起身出发,嘴中咀嚼着冷肉和饼干,头顶时不时掠过几只棕颈鹭。第三天,朝阳升起,杂色的老马不情愿的行走,它的蹄子每一下都深深陷进泥土,开始变得又沉又慢,但他们望见了德克萨斯里几乎找不到的碧蓝湖泊。又在起伏不停的马背上见证一次日升月落,一大一小的靴底才终于踏上新奥尔良湿润松软的土地。
一路上,他们日升则行,夜来则栖。如果连夜赶路,这个时间本应该还能再快上两日,可介于女孩身体不像他们,她瘦削脆弱,给予过大的负担只怕会带来更加麻烦的疾病。即便他知道时间紧迫,也没什么办法。当行进到一块紧邻山壁的原野之上时,基思并未选择在抵达新奥尔良周边的当晚就带着艾拉继续向前。在旁边一颗枝叶茂盛的柏树下把老马拴好后,他卸下塞满肉干以及杂物的背包和驮鞍,扛在肩上,顺着墨黑的岩壁找了个山洞给两人休息。洞里霉味很浓,他边咳嗽着,边随手把两根被布裹住的棍状物搭在石头上,掏出枪油和抹布之后,接着开始缓缓解下上面的布条子。那两杆其实都无一例外是枪支,女孩认不出它们的名字,只知道其中一把是步枪,另一把兴许是单管猎枪。其中那把来复的枪身镶嵌德银,枪机锃亮,护木雕着头俊美的花鹿,显得相当漂亮;那一把单管猎枪则是不同,枪托锯齿状的厚刀片沾着淡红的污印,枪身上则是缠绕起某种动物的皮,她想那是短吻鳄。当男人机械得擦完枪支,取出打火石俯身架火的时候,艾拉在身后轻柔的问,终点是哪里。他没回头,因干涩而变得更加沙哑的喉咙颤着答道,我们都称呼那里为河口,大约距离此处还有两英里。
这之后,女孩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默默得盯着他。他本想找些话题,但看着对方那副幼猫一般的拘谨模样,他又觉得保持沉默或许对两人都好些。扎好营还没到半个小时,头顶的细雨便开始如松针般落下,随后势头愈来愈大,最终变得大雨滂沱。空穹压着乌云,闪电划过天际,荒原上的条条水流裹挟起泥土淌向紫红的地平线,周围一切都成了雾蒙蒙的铁灰色。他凝视着雨落,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忽然间记起还在外头的那匹淋不得雨的老马。他本想做些什么,将它拉进山洞或者给它披张麻布,但细想又没办法,山洞里的空间早已不够再容纳它,雨又已经大的让任何兽皮或者麻布没了效果,那颗柏树是如今原野上唯一能为它挡雨的东西。或许本可以放它离开,但他还需要它来帮助自己度过最后的两英里,至此它也只能祈祷自己能够度过一劫。他深深叹气,疲惫的脊骨轻轻倚上满是碎尘而又参差不齐的石壁。他的视线呆滞得飘忽了一会,接着又看磨光的马蹄铁不停抬起落下,但最终还是缓缓在锐风声和哗哗啦啦的雨声中合上了眼。如果换做以前,他根本不需要自己驾马,而是会有刻着亚美利加猎人协会标志的马车一路叮叮当当得送往这里。但是,回首过往,它们明明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送进那片毫无生机的土地,让所有人都互相屠宰,互相杀戮。这次,还能出来么?就算能保全自己,她,能出来么?想着想着,意识便又开始恍惚。
他是被女孩给叫醒的。暴雨停了,篝火灭了,天色也已经朦朦胧胧的亮,但风却还仍然没什么变化得吹着,依旧呼啸。他问发生了什么,女孩略带焦急得说外头的老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是不是病了。他又问雨下了多久,五个小时了,女孩答,它淋了足足五个小时的雨。他摇摇晃晃得支起身,迈着有些发软的步伐走向那枝条莎莎。柏树下,老马躺倒在地,花白的纹路下透凸出根根枯瘦的肋骨。它温热的气息变得微弱,连鼻子中喷气发出的嗯哼也几乎没了力气。他绕到马背后面,就这么伸出左手,抚了抚它灰黄的鬃毛,接着另一只手轻轻从腰间的革制枪套里抽出配枪。当冷冰冰的枪口抵上老马的后颅,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是女孩跑了过来。
“您在做什么?”
“我救不了它。”
“所以是要杀了它吗?”
他把食指贴上嘴唇,示意嘘声,它活得太久,以至于能听懂人话。他问:
“你害怕了?”
“我......应该不是的,但我从没见过这种事情。”
“那就闭上眼吧。”
他回过头,递上一块棉布,叫女孩用它捂住耳朵,转过眼睛不要看。
女孩隐隐颤抖。指尖触到棉布的那一瞬间,她吸了吸鼻子,忽然问:
“您是在帮它结束痛苦,对么?”
他愣住。
“是的,是的......你说的没错。”
枪响和紧随的马鸣几乎融为一体。
但那股猩红色的喧嚣很快便散了——
留下的,只有呼呼刮来的风。
这是块啖过人血的土地。
很快,她便意识到这里的所有几乎都和她梦中所见的一副模样,只不过真正踏足河口后,一切都从虚影变为了真正的现实。那些烫人的阴影薄暮,那些骇人的黑鸦恶兽,那些尸山血海,那些她所梦见的,所恐惧的,都在此处的的确确的存在。
跨越这片红树林后,就正式算进去河口了。大约二十分钟前,基思跟她如是说道。男人的表情无疑是苦涩的,因为死了马匹,他不得不抛下大部分行囊,最后带上的只有背于身后的那些必要的枪支,皮革挎包里的道具,以及仅够维持三日的水粮。湿热的阵风刮来,男人扫视前方,将布衣袖子一把拽到手肘上后合上眼,接着向地心张开那宽大粗糙又苍老的掌。女孩一开始并不明白这动作的意味,但很快便发现对方那些手腕内侧的静脉顿时开始肉眼可见的起伏,好似其中每一滴淌过的液体都有了独立的生命。忽然,自己不知为何脑中也开始隐隐浮现某些东西,她和男人一样缓缓闭眼,却变得不知所措:四周尽是漆黑,但某个方向的眼前却漂动着一团淡蓝的碎粒,那模样好似月光下悬于湖面的萤火虫,同时从远方传来的还有细细簌簌的低语。这些景象本能般灌进她的颅内,回过神时,她惊愕得发现男人高挺的鼻下那两条径直流下的血红河流。年轻稚嫩的惊呼没能让男人停下,而是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般得继续。他的躯体颤动的愈加猛烈,眉头紧缩,顺着脸颊滑下的汗水渐渐与血混成一团。最终,他忽然瞪开那对黧黑的眼,接着剧烈咳嗽,跪地捂鼻,张开嘴如老弱病狗般狼狈喘气。
操,他说,操他妈的。艾拉本想上前关心,但对方抢先扬手挡她,以轻声说,没事,我看到路了。只是人老了而已,没大碍。男人找棵树扶着,花了五分钟用手止血后说要告诉女孩一些事情。他用几句话讲清自己为何带她前来:他们得的病叫做“血脉”,所有患有“血脉”的人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一死。这种死亡是注定的,无药可医,众人平等,同时还像是急性病,平时无事,但一旦病发数天之内便会丧命。所有人曾经都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但包括他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此病其实有法可医。而自己带她前来,便是为了给她治病。
女孩其实心里很想问他为何偏偏要为自己做这么多,两人原本素不相识,况且既然知道方法,那为何不先给自己治好。她稍微又想了想,想到为什么他能活到现在还显得毫不担心。她强烈怀疑其中有什么隐情,但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去,因为她自己都觉着有些许冒犯。忽然,他目视前方,毫无缘由的说了句,因为没必要,他并不怕死。尽管不知对方是如何做到猜透自己想法,但那具柔弱躯体经历肉眼可见的吃惊。抱歉,你想的都写在脸上,所以忍不住就接话了。他看到这一幕苦笑了片刻,但脸又阴下来,说自己能活到现在实属是运气。神明对他这种人不知为何意外的仁慈,接近三十年都无事发生,甚至无病无灾,但像是玛莎·科尔姆,她就没得到那么多的偏袒。说到底,所有人来这里都是为了钱,这事实上就是一笔交易,一笔以命换钱的交易。
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长大些就明白了,没钱,什么都办不到。男人边答,口中边呼出一股细长的气。艾拉,你懂么?只要没钱,一个人便不再是人,而是活生生的畜物;但只要有钱,就连上帝都能为你侧颜。太多人都是为了家人的生活而来到这里,他们都是别人的丈夫,妻子,儿子,女儿,甚至父亲,母亲。河口给予他们以罪孽换取金钱的机会,他们对此趋之若鹜,但好日子过后,那些肮脏的过去总会追上来,最终死死掐住他们的咽喉。
听完,女孩顿了顿,很快便开口:
“考恩先生,那您,也是如此吗?”
男人怔住,没说话,但女孩只是直直瞧着他,琥珀色的镜子瞪得很大,无辜又显得亮晶晶的。他过一会,略微思索后抿抿嘴: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他的指尖随意叩几下大腿,“简单来说,是的:想要的太多,能得到的又太少。其他人可能还有机会,但我做的太无良,就连忏悔也晚了。”
母亲曾和她说过,犯错不可怕,只要能及时意识到并且作出努力,那即使不能被原谅,但肯定能够有所改善。女孩问他当时为何没想过回头,男人说固然有过,但祸不单行,坏事总是扎着堆来。真到了那种时候,即使知道做什么是正确的,想做正确的事情也绝非易事。
说完他又叹气,只不过这次比以前所有的都更深更沉。他接着以一种形似于无奈,但又满是疲惫的眼神看了会女孩,提议两人去树荫下休息片刻。未经世事的女孩心中不明他口中的所谓“无良”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想是大概指一些很坏并且犯法的事情。但不管那些,他多次承认自己与母亲曾经有所联系。她又看了看猎装袖口里的那行字,决定之后有机会再去尝试问问。尽管考恩先生有时候很凶,但应该询问的时机对了还是会透露一些的,就像是自己曾经会趁着多米叔叔心情大好的时候去索要昂贵的礼物一样,只要反复尝试,总归会成功。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微微好转。
大约十分钟后,他用提前浸过溪水的手帕抹干净脸上的血迹,说,走吧。女孩如同雏兽般紧跟他的身后。钻入红树林前,他先是交代了一些事情,例如无论看到什么第一时间和他说,不要擅作主张;遇见任何意外第一时间躲到他的身后,不要慌不择路;赶路时尽量动作戏小些,不要惊动鸟禽,不要弄出太大的噪音。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却又忽然毫无征兆得停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回过头严肃,过了一下后犹豫着蹲下来,微微仰视着艾拉的脸。
他开口,语速被放的很慢:
“我本来不想和你讲这些,但是听着,待会你会见到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怪物的确在这个世间存在,并且就在新奥尔良里。有些会很明显不是常人,但它们之间有很多跟人是一副模样,甚至会跟普通人一样呼吸,行走,说话,但是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怪物——你记住,整个河口除我们之外已经再没有人类......”
那对昂起的阴郁眸子渐渐盈满阳光,好像条金河淌在融化的黑泥里,跌宕起伏的波涛发出生命独有的闷响:
“我绝不会杀任何人...绝不会。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惊慌,听话跟紧我。就当为了蕾贝卡,好吗。”
这是男人第三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母亲。见她轻轻“嗯”一声,男人眉毛随之舒展开,轻轻拍下她白皙的脸颊,接着起身。
他们攥紧手心,他们踏入水沼。
噬人之鳄,终究会回归河口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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